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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掌之仇

这是李靖梣自己的私密领地, 之前从来没有人进驻过。岑杙心里怀了恶趣味, 想着自己每回入帐前都会在脑海中过一遍帐中曾经发生的旖旎情景, 像梦魇似的忘也忘不了,挥也挥不去。就想她和自己一样, 夜夜入梦前都要想她,最好魂牵梦萦地想,最好记得帐中发生的每个细节。
  帐中的气氛逐渐升温,屋子里温香缭绕, 沾染了情/欲的味道。白里透粉的纱帐掀开一角,一只光洁的胳膊伸了出来,反手揪紧了纱帐,指尖越来越用力,瞬间将顶上的思帷拉得塌陷一角。之后, 像是突然失掉了力气, 松了下来,只是还未落定,突然又反手扣住了床头外侧的横栏。葱白的手指被紫红的雕花映衬得尤为清浅,但五指绷紧的弧度似乎将要整根横栏掰断。指甲一半红一半白,白的一半血全都挤到了红的一半指甲根。伴随着一声似哭似醉似恐惧似难耐的长吟, 指甲上的血全都回流, 手腕顷刻松了下来,倦极地摊在褥上, 五指微微翘起, 掌心和指腹上还残留着雕花栏杆刻就的红痕。
  紧接着岑杙就从帐中钻了出来, 嘴唇殷红似血,腮上还沾着一丝透明液体。记着进来时在盆架上看到一些洗漱用品和水,她赤脚踩着红木地板踱过去,找到盆后,撸起袖子,仔细洗了洗手。这手是摸过墙的,沾了灰尘,必须洗干净后才可以。洗完岑杙甩了甩手指,又反身钻回了帐里。
  做这种事的时候,李靖梣是不爱发出声音的,因为每次清醒的时候回想起来都会令她无地自容,形象尽毁。但偏在性质高昂时控又控制不住,以至神智涣散了,连自己也记不起自己哼了什么。
  所以,当她再度让芳儿打水进屋,听她神神叨叨讲方才听见屋里有奇怪声音时,第一时间绷紧了神经。
  “什么……声音?”做贼心虚。
  “不知道,好像老鼠蹿瓦的声音。”
  李靖梣:“……”
  随后芳儿又说起:“定国侯还没走,说是要在前厅等着殿下醒来。”
  李靖梣眉头一蹙,暗忖,看来涂远山是真急了。便道:“去拿衣服过来吧。”
  芳儿知道她是要去会客了,便去托了日常穿的新衣来,等殿下沐浴完毕,便送进来,服侍李靖梣穿上。
  “殿下,你脖子……”
  李靖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,她立即不敢多说了。
  “取我的斗篷过来!”
  “是!”
  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好后,一行人在灯笼的援引下往议政厅走去。涂远山听到仪架到了,脑袋磕了一下才从入定中回过神。从容站起来,双手举前行礼。入座后举首观察李靖梣,满脸疲惫和倦容,的确像是生了病很憔悴的样子。误以为她故意避而不见的担忧登时去了一半。
  却说岑杙出东宫后,到了一处偏僻巷子里,依样画葫芦,迅速脱掉女装,穿着里面的夜行衣飞速往夜色中遁去。
  走进颜湖区第一条巷子的时候,岑杙极速奔跑中忽然转过身来,喝道:“什么人,鬼鬼祟祟跟了我一路,算什么英雄好汉!”
  岑杙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,谁知却听见一个略低沉的男声笑了起来,“哈哈哈哈!”
  她忽然松了口气,如果是李平泓的暗卫,合该沉默不会如此肆无忌惮。
  只见北面一道墙上,飞下一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贼人。月光下,他留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跟了自己一路,岑杙竟然才发现,此人神出鬼没的功力令她暗自心惊。
  “妙计啊,岑大人!竟然舍得放下身段扮女人!看来,皇太女在你心中的分量不轻啊!怎么样?一夜销魂的滋味不错吧?”
  岑杙眉头一凛,此人竟然知道她进出过东宫,还知道她做了什么?他到底从什么时候跟着自己的?还有,东宫戒备森严,他又是如何潜入的?
  “想来应该是不错,皇太女虽然做女人太好强了点,但到底是个风流绝色的大美人。所谓,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,我可真羡慕岑大人!”
  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岑杙胸中攒了一股怒气,在不知对方是谁的情况下,竟被窥去了这许多秘密,她怎能不心惊,恼羞成怒?立即拔出袖剑刺了过去。但是此一怒正中了敌人的下怀。黑衣人没有掏出兵器,只是上下左右闪传腾挪,间或用厚硬的靴底轻巧地踢开袭来的剑身。岑杙一通乱刺,竟不能伤他分毫,不由累得微微喘息,暗忖,此人武艺之高,自己全力备战都未必敌得过,何况现在奔了那么远的路,又纵情了一宿。微一愣神间,手上剑柄竟被踢飞出去,嘣得一声扎进了旁边的树上。
  又挥起一脚,踢中岑杙下巴。岑杙头一歪,身子斜飞出去,扑到了地上。脑中嗡嗡作响,下巴似脱臼了,竟失去了知觉。
  扒在地上缓了会儿,暗忖,打不过,现在不跑更待何时?而对方似乎瞧破了她的意图,还没等岑杙做出下一步动作,就提前一步踩到了她的背上。
  这一下似乎把岑杙的肋骨踩碎了。
  靠!岑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,脸被一只带有薄茧的手摁在地上,身子也被踩在泥里,面容扭曲,五体投地的造型!
  她一向自恃聪明,即便打不过,也能逃之夭夭,今个算是是碰上对手了!
  岑杙在他鞋底咬牙道: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
  突然鼻子上贴过一个冰凉物体,对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柄匕首,冰凉的一侧贴着她的鼻子,慢慢地在她脸上拍着。
  “送你归黄泉之人!”
  岑杙脑中一麻,拼力挣扎扭动,可是却被踩得更凶,“你临死前还有什么要说得吗?”
  “为什么杀我?我们无冤无仇……”
  “无冤无仇?”对方似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,站起来一脚踢在岑杙脸上。
  这一下踢得极重,岑杙整张脸直接被他鞋面挑了起来,往后重重一仰,跌倒地上,不省人事了!
  醒来时,整个脑袋嗡嗡作响,全身上下皆疼痛无比。胸口火烧似的像要裂开。脸部整个麻得没知觉了。睁开眼睛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,张口想要说话,嗓子被堵住了,却一句说不出。
  清圆见她无声地张嘴,似乎在说什么?喜道:“她醒了!”
  江后“嗯”了声,将其胸口扎得几根银针拔下来,眼神示意清圆。后者会意,托起她的背,让其翻身往下,将胸口、喉咙处的腥甜尽数吐出,又帮她擦了擦嘴。
  岑杙气息通畅了,喑哑问:“我怎么……在这里?”
  清圆边扶着她躺下,忧心道:“我们行至路口,看见有个黑衣人正欲行凶!夫人便让向暝过去搭救,没想到竟是你。你招惹了什么人啊?怎地如此狠毒,非要杀你不可?”
  岑杙虚弱地摇摇头,回忆那黑衣人的样子,脑海中一片模糊,但似乎又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。
  百思不得其解,便不去多想了,转头都江后道:“多……谢,夫人救命之恩!”
  江后微微颔首,“本想将你送回去,但你宅子四个角上都有人……只能等白天了。”
  岑杙明白了她的暗示,艰难地点了点头,“嗯,他们都是来监视我的!”
  她出去的时候东南角上还没有人,想不到李平泓动作这么快!
  “你最近似乎惹了不少敌人?”她半是询问半是倾听道。
  岑杙笑了一下,牵扯了脸上的痛觉,脸立即疼得扭曲成一团。
  “我岂敢,在太岁头上动土……”
  “太岁?这么说这个人来头还挺大?”
  岑杙不知道这位李夫人是不是太寂寞了,竟然关心起了自己的八卦。
  “嗯!很大!”
  “哦……”她点了点头,又不往下问了。似乎又转瞬间失去了探知的兴趣。
  岑杙挺莫名其妙的。
  清圆剥了两个鸡蛋,一边一个贴在她脸上滚。眼中满是心疼和怜悯,
  “唉,这小脸哦,怎么下得去手呢?”
  岑杙被人服侍,有点不好意思,“我自己来吧……”她刚要接过来,可是发现手却动不了了。不仅是手,全身除了头颈外,几乎没有半分知觉。
  江后眼中划过一丝阴郁,清圆连忙把她按住,“别动,别动,我来帮你!”
  “谢谢……”岑杙无奈只好躺下了,让她在自己肿胀的脸上翻来覆去的滚动鸡蛋,她的眼皮越来越沉,自己撑不住沉沉睡去。
  也不知睡了多久,岑杙感觉额上有一缕头发戳到了她的眼睑上,她下意识地就想拨开。意识一动,胳膊自然而然地举了起来。可是拨了一下没有拨开,再拨,头发仍旧杵在那里。虽然四肢都麻木了,但岑杙感觉手已经到了那个位置,怎么拨不开呢?
  忽然她睁眼瞧去,原来是清圆奶奶睡着时白发落在自己脸上了。于此同时,她看到一只缠着纱布的胳膊,末端裹了一层厚厚的绷带,上面透出殷红的血迹。从这胳膊弯曲的位置,岑杙判断这是自己的。
  她第一时间有点懵,好像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,手不该是这个长度,也不该是这样笔直下来才对。
  她又去抽另一只胳膊,觉得比右手要沉许多,等小心翼翼抽出来时,看到同样位置也缠着一圈白布,但白布顶上延伸出一只苍白失血的手,用两块板子牢牢地固定住。而在右手胳膊上,本该同样出现手掌的位置,什么都没有!什么都没有?
  “啊!”突然感觉一阵钻心的剧痛,昏厥前最后一幕越进脑海,岑杙大叫一声,身体痛苦地扭曲。
  正在门口翘首以待的江后听到叫声匆忙进屋来,清圆也瞬间惊醒。见岑杙闭着眼睛咬牙挺成一团,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落在枕头上。两条断肢露在外面,绷带上重又渗出鲜红的血,漫过了原本就凝结的淤红。清圆看着她的惨状,也跟着红了眼睛,“孩子,孩子,别哭别哭,没事的哈,没事的!”
  江后充满歉意道:“对不起,我们晚到了一步……”
  其实跟她们并无关系,赶到那儿时,岑杙已经被削去了两掌,痛得昏死过去。他们只来得及救下她的性命,可是两只手已经无法挽回了。嫌犯好像有意让她在临死前受尽折磨,手段之狠毒,令人胆寒。
  立即让向暝去追捕黑衣人,除抢回另一只断掌外,还有除害的意思,可是不知怎地,他竟一夜未归。断肢离体越久,接上的机会就越渺茫,如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,天就要大亮了,即使找回来另一只手,恐怕多半也是废了……
  看着床上人绝望地抖成一团,江后心里被愁云笼罩,再次感到无能为力。
  清圆什么都做不了,只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陪她哭,直到岑杙再次昏死过去,她的眼睛也红成了核桃。
  这个孩子她打第一眼就喜欢,模样好,气质佳,才高八斗,人也良善。没想到天意弄人,好端端的小姑娘竟然被坏人削去了两掌,这要是让爹娘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心疼呢!
  至天亮时,院子里终于传来一叠脚步声,有个声音焦急地问:“拿到了吗?”
  “拿到了!”
  “快跟我进来!”
  岑杙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堆人进了屋子,就围在她的床前。有人解开了她右胳膊上的绷带,拿棉花似的东西蘸了凉凉的液体擦在断面上,似乎在清理断口处的淤血。而岑杙没有任何痛的感觉,她犹如正躺在云端,地上那饱受折磨的残躯正在被她狠心离弃。断手后她就成了废人了,最后昏迷的时刻她如是想。
  江后将岑杙的右手接上以后,皱紧的眉头并未展开。那只手长期得不到供血,已经有些坏死了,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截去不要,但她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尽力一试。
  之后拆开左手的绷带,断口处缝了一圈的细线,手上仍旧没有血色,但也没有坏死的迹象。所幸连接得及时,左手起码能恢复两三成的功能,运气好的话,能恢复到四五成,但想恢复从前的灵敏度是不可能了。想到她曾弹得一手好琴,江后不禁惋惜地叹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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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唉,心疼死偶了,还得写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