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意事 第188节
倒也不是说她大度不记仇,而是这仇她当场已经还回去了啊。 她刚想让岁山起来,然而此时裘神医从外面走了进来。 “醒了?”裘神医看向跪在那里的岁山。 许明意便适时地道:“实则真正救了你的,乃是这位裘神医——” 竟是还有? 岁山默然了一瞬后,复又行裘神医行礼磕头。 毕竟第一个磕了,第二个磕了,若第三个不继续磕,显得没诚意。 “有什么可跪的,快起来。”裘神医无所谓地摆摆手。 岁江上前将岁山扶起。 面容虚弱苍白的岁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间的方向。 ——应当不会再有人进来了吧? “毒刚解,就不要强撑着了,回床上躺着吧。”吴恙看向站也站不稳的下属,开口讲道。 岁山听从地回到了床上,却未躺下,而是靠在床头。 裘神医上前查看了一番之后,嘱咐道:“切记,解毒的药方还要继续喝上三日,才能将体内残毒彻底排出。我再另开一张调理的方子,吃上十日半月,应当大致就可痊愈了。” “记下了,多谢神医。”岁山还未来得及开口,一直认真听着的岁江便立即应道。 岁山抬眼看向一直守在一旁的好友,微微动了动嘴角。 以后他又要继续和这木疙瘩共事了。 “你暂时先在此处休养。” 吴恙给岁山留下了一句话,便带着许明意和裘神医去了外间。 裘神医写了药方之后,就开口道:“时辰不早了,小女还在林溪镇上,裘某不便久留,便先回去了。” 吴恙点头。 “我让人送神医。” 说话间,看向一旁的小七。 小七走上前去,笑着递上一只备好的小匣子:“还请神医收下。” 裘神医看了一眼,便向吴恙说道:“报酬就不必了,裘某今日前来,没什么旁的缘故,不过是因为公子姓吴罢了。” 他也不多解释什么,亦不在乎这话说出来是否会叫人误解他看人下碟,趋炎附势。 反正他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管旁人怎么想怎么看呢。 吴恙则道:“神医今日肯前来相助,已是十分感激,然一码归一码,这报酬乃是神医应得的,还请神医务必收下。” 他话说的认真,裘神医却听得膝盖隐隐作痛。 睁眼说瞎话,他到底哪里应得了? “再者,我还另有一事想请神医帮忙。”吴恙接着说道:“吴某家中祖母数月前患病卧床,如今虽已大致恢复,但还是想请神医前去诊看一番,开些调理的方子——” 裘神医听得眉头一动。 定南王妃? “这都是小事。”他应下来,道:“只是今日来得匆忙,小女的病又离不得人太久——王妃既非急症,那不妨待裘某安顿好之后,再前去贵府好好地替王妃诊看一番,不知吴世孙意下如何?” 况且,那可是定南王府,他今日这邋里邋遢的,实在也太不像样——世家规矩重,他上门之前不得先沐浴焚香,入乡随俗一番? 别看他平日里不成样子,可对待真正敬重之人,那也是很讲究的,毕竟谁心里没个信仰呢。 吴恙颔首:“此事不急,一切皆看神医方便。” 许明意则向裘神医问道:“神医可是打算搬离林溪镇?” 方才听他说到了“安置”二字—— “没错,如今彩儿需要静心调养,必须要另换住处了。” 许明意心中了然。 如今城中皆在传林溪镇上来了位神医,且莫说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了,便单单是求医的看热闹的,都能将门槛儿踩破了。 且听神医话中之意,应当是下定决定要试着给裘姑娘用上“她给的药方”了。 “重新找地方租赁太过麻烦繁琐,且又费时,还易招人留意,恐怕到时刚换了住处,又被人盯上跟去了。您要是不嫌弃的话,不如便干脆搬到我现下住着的客栈里来吧?对外人只道是我家中亲戚来寻,也可免去揣测滋扰。” 许明意含笑提议道:“如此一来,我与裘姑娘,也可做个伴,相互解一解闷。” 吴恙听得不由地看向她。 ——她很需要人来作伴解闷吗? 看来,定是他这个地主之谊尽得还远远不够周到了。 第239章 吓不跑了 听得这个提议,裘神医认真思索了一下。 自己的闺女什么德性他最是清楚不过,那就是个看脸的——真要她和许姑娘作伴,还不得高兴得一蹦三丈高? 不过,保持心情愉悦,对病情确实也有帮助就是了…… 只是,如此一说,怎么突然竟觉得许姑娘像是在以身饲虎、以美色做药呢? 这么想着,裘神医看向女孩子的眼神里,不禁又多了一份真心实意的感激。 “既如此,就叨扰许姑娘了。” 正好他也打算要将自己的那些绝学教给这丫头了——不管他家闺女的病治得好治不好,这份好意,他都收下了,既是收下了,自然便要还。 裘神医和小七前脚刚离开,后脚阿珠便寻来了。 许明意便同吴恙说道:“我先回隐贤楼,将神医的住处及一应琐事安排下去,待晚间神医和裘姑娘到了,便可直接歇息了。” 吴恙点头。 “那我随你一起。” 这些事情,按说本该由他来安排。 但她既是想做,那他陪着就是。 虽然此等琐事,原先在他眼中最是浪费时间,只需交给下人即可——但只要是同她一起做些什么,仿佛这世间便再无浪费二字了。 许明意没有拒绝,点了头,道:“那咱们走吧。” 二人一同出了前堂,并肩下了石阶。 吴恙好奇地问了一句:“你可是从前便认得这位裘神医?” 今日他在一旁看着,总觉得她在这位裘神医面前,说话做事都很随意,竟像是很熟悉一般。 再有便是,她待裘神医父女显然十分上心,凡事都在亲力亲为—— 可她行事向来分明,根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。 “没有啊,不过刚认识两日而已。”许明意笑着道:“但觉着很投缘就是了。” 投缘? 吴恙看着她,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还是不够多。 本以为她来宁阳,十分担忧他的“劫数”,是因为在她心里他是例外的—— 可眼下看来,便是对刚认识不过两日的裘家父女,她也能做到如此上心。 这般想着,少年心底难免有些落差。 “今日已是初七了。”许明意边走,边随口说道:“我也要回京城了。” 吴恙脚下停滞了一步。 “回京?” “是啊。”许明意转头看向他,笑意明朗坦然:“如今你平安无事,我也就能放心地回去了。” 这两日,她想了一些事。 虽说还未完完全全想透彻,但是——如今她也不怕将他吓跑了。 她确实关心他,记挂他的安危,来宁阳就只是为了他,这些……都是事实啊。 哪怕她总在心中同自己说,是因为前世的愧疚与心结,但这些并不是全部——因为即便是抛开这些,她也还是会记挂他的。 就如同眼下,他已是躲过了前世那一劫,按说她的心结得解,就该彻底放下此事,从此后,他再遇到什么事,都同她无关了—— 可是,她很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。 她还是会担心他日后的安危。 吴恙神情微怔——他平安无事……她才能放心地回去吗? 她说这话,是承认了,她来宁阳,的的确确只是因为担心他? 因为担心他,所以才会在隆冬之季,千里迢迢奔赴而来。 这个答案叫少年心底升出巨大的欢喜,他甚至被这欢喜冲击的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,看似平静自若地将双手负在身后,实则是双手无处安放之下的动作—— 落后他两步的许明意,快走了几步跟上他,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。 因她方才话语直白,此时少年俊朗的面孔上显然有些不自在。 但并不见丝毫怒气与嫌弃,或是避之不及。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,他的神态顿时又更加如常了些,但眉眼间,隐隐约约藏着一丝极淡的笑意。 她看到了—— 因他平日里最是不爱笑的一个人,此时这一星半点的笑意落入她眼中,便也显得无所遁形了。 许明意收回视线,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。